小女孩。她说自己一直致力于给年轻人做榜样,接着她谈到自己办公室的新人女孩,她们多么努力得到一份工作,为了职业梦想又付出了什么。“文学显然不能成为职业梦想。”她笃定地说,“你可以有这个爱好,但最好从现在开始考虑更合适的道路,类似这样的专业,你没有必要选择,我也没有必要投资。学校开设它们,本身就只是在兜售学术泡沫。”不过她也没有太专制,无论如何,她尊重你的想法,但如果是那样,她只能给你一些友善的赞助,其余的费用,你需要自己打工获得。另一方面,普通的文科也没那么坏,如果你研究生改变心意,也想去上法学院,同样是不错的选择。如果你留在本地,她能给你提供的实习机会也更多。你问哲秀——哦不,科特——如果不干法律想干嘛。他浅色的眼睛看向窗外,在冬天的空气里像是结冰的灰色湖泊。他说你别担心,他干什么都行。好吧你信了,湖畔中学,比尔盖茨。他对你的垃圾笑话毫无反应,幽幽地看你一眼就走了。这种时候你会觉得他不怎么像个美国男孩,即使他的面孔早已被此处的气氛完美雕琢。你最后依然选择了没有大用的文科,薇薇安很遗憾,只是一个对你来说挺容易上的州立。可她又说这也不错,她支持你享受奢侈的梦想,只要你能承担代价。你爸也说不错,有梦想很好。你其实没有那种宏大的愿景,你怀疑自己会后悔,因为你并没有考虑太多。不可忽视,薇薇安是那么好,她没给你出学费,却给你买了代步车,也允许你继续住在她屋子里。你开车上大学,回家来吃饭。她给你介绍可靠的岗位,积累社会经验,在周末的家庭午餐上打电话给能帮忙的熟人,把你形容成她最骄傲的女儿。你很难相信自己能承受住其中任何一个描述,但你承受住了,你必须接受。你知道她就是那样说话,她一生都在努力做最自信的美国人,关于她的一切都要被看得起。“说起来,”她挂掉电话后就投入了新的话题,“你报名了韩国的节目?”薇薇安看着她的儿子,语气放松得像在谈论流程化的案件。你感觉筷子在手里滑了一下,猜到大概科特收到的邮件都会被自动转送给她。你没有想过自己要先和薇薇安解释这件事,毕竟你连本人都瞒住了,唱歌的视频还是在他学校社媒主页找的。你的弟弟没有否认什么,他和他妈妈很像,在没搞清楚情况前会先耐心听人说话。因此你继续悄悄地往嘴里拨你爸做的面,嚼一嚼再吞咽。可怜的小哲秀,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他对整个申请程序一无所知,只能含吞地应付薇薇安的问题。你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坚持填完了那些繁琐的表格,你想法很单纯,他很合适,他应该去试试。“我想你可以去试试看。”薇薇安说,“文化产业在未来是很好的方向,又是你关心的方向。也许你的侧重点不在韩国流行音乐,但为什么不接触接触呢,我们有优势。”听得出她并不了解情况,以为选秀是夏令营一样的什么东西。时间上可能是的,但影响完全不同,很可能科特会成功,接着就远离了法律道路,这种结局对他来说或许更好。你如此设想。“也许吧。”科特看了你一眼,你同时回看过去。他十七岁了,你知道他在学校里很活跃,在家里和他妈矛盾很多。他的很多同学受家里赞助在创业,其中有人会叫他去做模特。他对商业不算热心,一些奇怪的兼职体验反而能给他赚钱的实感。你和朋友去餐馆吃饭,意想不到地遇到你弟弟在这打工。最普通的快餐馆,你相信他此前一次都没有拿过这里的餐盘,但他戴着员工帽在打工。他冲你笑笑,说请你吃饭,你毫不客气地点特别多,最后又良心发现,在收据下塞上超额的小费。这时候,你还能相信自己是个很好的姐姐,你关心他,理解他那些小小的斗争,安慰他他会有光明的未来。你不会想到几个月后,你在机场接到的那个人看起来那么陌生。你知道原因是什么,你不需要懂韩语,各种论坛帖子的翻译漫天都是。科特带着口罩,不和任何人说话。他没有休息,回到学校闷着头准备考试,他的申请结果那么漂亮,但他不开心,他说他要gap一年。你已经在附近的州找到了普通的办公室工作,你租一个小公寓,攒不下什么钱。你认真考虑起要不要读法学院,这样你的妈妈和薇薇安都会开心。可是现在准点下班,还不赖。你开车回到公寓楼下,地上有个人蹲着。这人扣上了黑色帽衫,戴着黑色口罩。“哲秀啊——”你忍不住说些不中听的,谁要他看起来很好欺负。“让我睡沙发吧,你有沙发吧。”他声音沙哑。他站在你面前,帽沿很低,只露出眼眶,你感觉他瘦了好多好多。他拍拍你的肩膀,要你说句话,他的手掌真的很大。你有种奇怪的感觉,但不知道是什么,这是你弟弟,你试图不再去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