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他相信旁人的评价全都不如证书来得稳固,他练这些古典技艺又很有条件,不用特别花心思。有一回,不知道怎么想的,叶月和他提起,在中国,结婚申请通过之后,领到的也是证件,不像日本,更接近公证书。他说是吗,那有什么通过条件。她想了想,感觉也没什么可讨论的限制,但情理上讲需要家里人同意吧。他问那他能合格吗,叶月说不知道,她外婆可能不通过。小翼说那你会通过吗,叶月努努嘴,眨着眼睛笑。她妈和她都没敢告诉外婆,怕她睡不着觉。当年她妈在日本结婚又离婚,外婆就为这个独生女操碎了心。过了几年,叶月她妈认为这桩亲事好得很,沾沾自喜,就和外婆讲了。外婆打电话过来问,语气万分悲痛,想不到自己荒唐的女儿还能把亲生孩子卖了,什么年代啊还搞这种事。叶月说没事还好,她不吃亏的。又过几周她回本家,在廊下遇到小翼,她揪住他,问他能不能在视频电话里入镜一下,他问她是做什么,问得很仔细,最后他说还是算了,改日登门拜访。她说你怎么这么死板,小翼很平静地回答,感觉她外婆不会喜欢他,视频的话效果更糟糕。好奇怪,她以为小翼是那种很自信的人,她抓住他刨根问底。他这么受欢迎的类型,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。不是他本身,而是他塑造的形象很受欢迎,但这完全是地域限定的东西,离开这里就不行了。小翼淡淡地陈述。如果去东京,大家估计也会觉得他是某种怪人吧。更不要说她外婆了。人对陌生的事物连理解都困难,为什么会有好感呢。叶月脑子里冒出一句人尽皆知的中国古文,但说出来不太礼貌。小翼也想到了,他很婉转地表达了出来——非我族类,虽美而不亲。他认为自己中文交流很差劲,加不了什么印象分,只是视频通话,还不如不见,不然她外婆很可能这样想。这套理论把叶月说蒙了,她皱起眼睛。这家伙是上过汉学课的,并不是因为多有必要才去上,而是家族讲求情分。教汉学课的老头从爷爷辈开始,就在杉家担任这个职位了。叶月不准他走去他原本打算去的地方,哪都不许去。她把他拉进内室要他面对手机镜头,和她外婆说话。小翼打招呼和自我介绍很流畅,虽然也就两句话,难不到哪里去。但他最后加了一句台词很妙,他说叶月最喜欢的就是您,经常讲您的事情。外婆听了确实很开心。她想这些想了很久,突然发现自己在老宅,在道场里发着呆,这些事全都过去好久。翼二十四岁,已经当家三年了。他很沉稳,不着急,等着她开口。叶月从没想到,自己的口头禅会变成——“我也不知道说什么”,她开口总是这句话。也没事,人生不是这么轻易完蛋的,就算她二十九岁,口齿退化得越来越不伶俐,也完蛋不了。真的是不知道能说什么,说什么好呢——“翼君,今天也很帅气哦。”这是什么辈分的中年人台词啊。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,正因为想不到说什么,所以她表示自己有话要说,但还是憋不出来半句完整的。“别现在说,取消婚约的事情,可以吗?”她的态度让他下了判断,翼低头,不再看她。他沉默一会儿,继续照料盆栽。她变得更词穷了。“已经这么久,这么久了,结婚再离婚也行。准备了这么多,做了这么多。你承一份情不可以吗?离婚之后也会一样自在吧,说不定还更自由。”他继续说话。叶月突然感觉找回了自我,她快速走近,也研究起盆栽。她评论一番,说他照料得很好,所以是什么植物。“金木犀,也就是桂花。你不是最喜欢桂花。”他放下手里的剪刀,收回工具箱。这倒是没错的,她喜欢桂花,但她不太认识没开花的,更何况还是盆栽。“全都是吗?”她问,“你弄这么多干嘛?”“全都是啊。结婚式用啊,以前你说的。”他看起来没指望她记得。其实她记得,一说就想起来了,虽然是七年前的事了。但那时候他说可能不行,金木犀是孤高的,沟通往世的花,属于结婚一般不会用的元素。肯定会记得的,那回是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关系,翼还是未成年,这种事忘不掉的吧。叶月说她当然记得。翼问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对结婚的事情有什么承诺吗。这她真不记得了,她说对不起,具体是什么承诺。翼笑了,他说你当然什么也没承诺啊,你只是问了能不能在婚礼上用桂花元素,听说不太合适就很失望。她很想告诉他,这次她回来,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的,她的逃避已经结束了。但她说不出口,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,两个人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。而且,他也准备好花了,也许只要她说可以,今年秋天就结婚了。因此,她还是什么也没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