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心里门清,每一次任务都完美完成,从未让那些想看他跌落的人如愿。
但即便如此,他的年龄和经验也成了被攻击的重点。市局有阵子疯传,他是靠人脉和背景才一帆风顺,他德不配位。
就算是他再冷静,类似的挑衅听得多了也难免烦躁,影响到工作。想看他出丑的人等的就是这一刻,他差一点就要和他们对线。
霍平丰将他叫到办公室,和颜悦色地说:“小陈,我交给你一个任务。”
当他得知这个新的任务是暂时从市局离开,去函省警察学院当老师时,气得红了眼。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不想待在一线?在一线干得好好的,又没犯错误,突然被丢去带小孩,那必然是被针对!
当时他就是这么想的。
“为什么?我哪个任务没有完成好?”他忍着怒气问霍平丰,虽然拼命克制,但事后想来,那仍然是令人汗颜的质疑,“还是说您被施压了?必须处理我?您知道那些都是谣言!我有能力留在支队!”
霍平丰没有跟他计较,仍旧和蔼地说:“小陈啊,你们年轻人总是太直,但有时候暂避锋芒,以退为进,也是值得学习的处世之道。你也知道你被针对了,你继续待在支队,双方对着干,有什么好处呢?你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,对方天天盯着你,得不偿失啊。”
他根本听不进去,“但我没错!凭什么是我退让?”
霍平丰盯着他,沉默了很长时间,“因为你今后是要挑起大梁的人。”
那天他没有从霍平丰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,而调职的日子逐渐迫近。他曾经想过找他舅卢贺鲸要个说法,最后还是忍住了,这是他陈争一个人的困境,他要是不能靠自己化解,那他和谣言里传的又有什么区别?
离开市局的时候,他很难将不甘压下去,霍平丰来送他,他也没挤出好脸。霍平丰笑着叫他好好干,当老师的人,可不能动不动就黑脸。他没把这句话当回事,但神奇的是,进了警院的大门,看到那一张张年轻张扬的面孔,他忽然就平静下来,委屈和愤怒沉到最底,托起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。
在警院,他第一次真正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责任。
那时警院和各地警方的合作还不像现在这样频繁,他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,在湖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涟漪。比起听学院派老师讲课,学生们更喜欢听他胡诌。他带实战演练,也带案例分析,从来都是挤满了学生。
来到警院的第二个月,霍平丰打来电话,问他适应得怎么。他说:“霍队,我明白你为什么送我来了。”
霍平丰笑眯眯的,“哦?”
他说:“谢谢您。”
暂时离开市局,不仅让他在迷茫的关头远离纷争和质疑的声音,还给了他在另一个舞台证明自己的机会。时间、想法在这被“发配”的经历里沉淀,他和学生一起回顾侦破的案子,又有了新的启发。这些都是通往未来的一砖一瓦。
霍平丰哈哈大笑,“还跟我客气。”
他答应了学生们在暑假带他们参与实习,但在当老师的三个月后,他被召回市局,一起发生在多个城市的连环杀人案等着他去侦破。离开警院那天,学生们来送他,大声问:“陈老师,等你破了案子,还回来带我们吗?”
他脱口而出:“我尽快!”
但他心里很清楚,就算案子飞快侦破,他也不可能回到这里。三个月时间已经足够长,不满的声音已经消弭,一旦他这次回去再次立功,那些偏见必然被压下去。
历经半个月,真凶落网,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,并且亲自给凶手戴上手铐。如他所料,对他的不满被赞誉的声音覆盖,他真正成为市局不可或缺的青年骨干。
那时也才7月,警院今年的实习刚刚开始。他想过回去看看学生,但霍平丰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,“不要往回看,你的路在前面。”
他正式结束了在警院的工作,警院的反馈让最后针对他的声音也消失了——学生对于他的评价全是肯定,唯一的不满是:“陈老师说了要回来,怎么不回来了,渣男!”
这三个月的点缀就像一朵远去的浪花,在很多时候,他根本不会想到它,学生们的面容也早已变得模糊。但偶尔想起来,那种青春特有的热情又会让他发自内心牵起笑容。此时联想到鸣寒的选择,就更感到遗憾。
鸣寒说:“才三个月啊?三个月能教什么?”
“多了。”陈争列举出几个项目,说到一半察觉到鸣寒语气有些奇怪,“你怎么好像很不满?”
“有吗?”鸣寒脸上是一片大晴天,毫无隐瞒。
陈争想,或许是自己的错觉。
“像你们这种临时调任,应该要带学生参加实习吧?”鸣寒说:“你带没?”
陈争说: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不称职。”鸣寒武断地下结论。
陈争张了张嘴,想反驳来着,但脑海里忽然浮现学生们送他的画面。他好像……确实辜负了他们。
鸣寒问:“为什么?”
他刚才走神了,“嗯?”
鸣寒说:“为什么不带他们实习?”
陈争并不打算细说,反而问:“你既然知道调去警院应该带学生实习,那就说明你了解过这份工作,还说没兴趣?”
鸣寒卡了一瞬,“就是因为了解,才懒得去,说了我不喜欢吵闹的人类,尤其是男大,你都不知道他们精力能旺盛成什么样,还臭!我宁愿来伺候狗子。”
陈争笑了笑,想起聊了这么多和函省警察学院有关的事,却还没问鸣寒是从哪里毕业的,“你在哪里念的大学?”
鸣寒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情绪,但陈争根本没有看他,自然也留意不到。鸣寒没吱声,陈争才转过脸,鸣寒早已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样子。
“我以为你知道。”鸣寒笑道。
陈争说:“我是算命的吗?”
鸣寒说:“函省警察学院挑我去授课,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就是那儿毕业的。”
陈争啊了一声,“倒是有这种可能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不过这和从哪里毕业关系不大吧?我就不是那儿毕业的。”
陈争说着又看了看鸣寒,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函省警察学院念过。从年龄判断,如果鸣寒是那里的学生,那他们可能见过面,鸣寒甚至有可能来听过他的课,但他没有印象了。
“我也不是。”短暂的视线接触后,鸣寒说。
陈争觉得这才是合理的,不然自己记不得就很尴尬了,“那你读的哪里?”
“我啊……”鸣寒双手枕在脑后,“蓝山沟警察学校。”
陈争愣住,这是哪里的学校?怎么听起来像个“野鸡”学校?
鸣寒说:“哎你别查,是个‘野鸡’学校,现在都没了,学历一直是我的伤疤来着。”
陈争将信将疑,一方面觉得这人不至于有什么伤疤,一方面又觉得他确实不大像正儿八经的学院派。
“那你呢?”鸣寒打断了他的思考。
“我?”陈争说:“我是公大……”
“啧啧啧!炫耀起来了!”鸣寒夸张地摊开手,“知道了知道了,公大的高材生,看不起我们‘野鸡’学校的街溜子。”
陈争无语,“不是你问我哪个学校?”
鸣寒挤了挤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“陈老师,我的意思是,我已经跟你坦白了我为什么被‘发配’到竹泉铲屎,你是不是也该坦白一下你调到心理研究所的原因?”
陈